健康中国·大家谈 | 赵继宗:神经外科手术未来将迈入网络神经外科时代
健康中国·大家谈 | 赵继宗:神经外科手术未来将迈入网络神经外科时代
谷松:大家好,欢迎来到《健康中国·大家谈》,我是新华社记者谷松,我们今天非常荣幸请到一位重量级嘉宾,他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神经外科医学家,国家神经系统疾病临床研究中心主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任医师,首都医科大学神经外科学院院长,2018年吴阶平医学奖获奖者赵继宗。赵院士,欢迎您。
赵继宗:主持人好,大家好。
谷松:我们注意到2018年您在获得吴阶平医学奖的时候,曾经表示吴阶平医学基金会对神经外科临床医生的鼓励是非常有价值的,您觉得这种价值体现在哪些方面?
赵继宗:因为吴阶平医学奖这个奖,我觉得对我以及对神经外科学界来说,鼓励都是非常大的,因为那一届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位获得了吴阶平医药创新奖。当前我们国家正在开展脑科学研究,神经外科是直接面对有病和受伤的脑组织,在脑科学研究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所以那一年我们同时三位都获得了以吴阶平命名的奖。从这一点来说,对于推动我们国家脑科学研究以及神经外科学科的发展,是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谷松:首先就是一个吴阶平医学奖,关注到了我们这个领域。
赵继宗:对。特别是给我们临床医生一个很大的鼓励。
谷松:我们注意到吴阶平医学奖其实在中国的医学领域是有中国诺贝尔奖之称的,您曾经在获奖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番感言,说希望要把神经外科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那这份精神其实和吴阶平医学奖所倡导的精神,要为祖国的医学事业无私奉献的精神是有高度契合的。
赵继宗:是。吴阶平老先生他的为人,他的行医的医德,以及他的医疗技术,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从吴阶平医学奖的评审的这么多年来看,获奖者基本都是我们国家在医学领域里,特别是在临床医学领域里的顶尖人物,包括了各个专科。为了获得吴阶平医学奖,我也是奋斗了多年,照着这个目标去不断的提高自己。获得这个奖本身对于医学的各个临床学科确实起着一个推动作用,所以应该不仅是一个荣誉,同时也是个激励,也是对这些学科带头人的一个多年工作的一个肯定。
谷松:我们看到,您在中国的神外领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您觉得在目前我们神外的科研或者创新方面,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取得了哪些进展?
赵继宗:中国,大家都知道是人口众多,所以中国的脑疾病的病人也是最多的。对于中国的临床医生,包括神经外科医生,他的临床经验,包括手术技术,这在国际上应该是没有哪个国家是可以比的。我们国家神经外科领域里目前需要不断努力,不断追赶的是我们的科研能力。因为我们中国的医生相对来说数量还是比较少的,面对更多的病人,医生主要的精力是治疗病人,对于外科来说可能就是诊断和手术。但是这几年来,中国神经外科的这些医生面对我们国家脑科学研究不断地在临床上发现一些科学问题,通过基础研究以及和做基础研究的这些科技人员合作,不断地能够出现一些新的技术和发现,推动临床工作的发展。这是这几年我们在不断地缩短跟国际上的一个差距,在临床研究方面。
谷松:我知道有一个词您已经关注了很多年,一个重点的领域叫——脑心同治。目前是一个什么样的阶段了?
赵继宗:为什么要提出脑心同治这个概念,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有心梗,心梗就是冠状动脉狭窄,要放支架,这是一个很好的治疗方法,可以解决病人的痛苦,防止病人突然的猝死。但是放完支架以后,他是需要吃双抗的,因为放进异物了,在血管里,为了防止血管血凝造成阻塞,所以需要吃双抗,就是抗凝药,但是抗凝药本身它还有一个其他的作用,除了防止血凝固外,它可能造成一个其他地方的器官出血,比如说消化道出血,比如说脑出血。如果说一个病人做了冠脉狭窄的支架治疗,同时这个病人又合并一个脑子的动脉瘤,这个动脉瘤是相当于颅内的定时炸弹,它随时可能破裂,也是致命的,这个的治疗是应当止血的,本身就是跟抗凝出现了矛盾,这是相悖的。这种情况怎么办,如果说我们能整体地去看一个病人,发现了这个病人同时患有脑血管和心血管同源性疾病,两个科的医生讨论,看看采取什么办法来治疗,是先治脑血管还是先治冠状动脉硬化,所以基于这种想法,我们当时提出这个概念叫脑心同治,这就需要从原始创新。过去我们的临床学科是分的很细的,都是针对某个疾病来治疗,往往造成了互相之间没有更多的联系,但是对于一个病人来说,他是一个人,他同时患有两种病,如果说分科去治疗,这个治疗矛盾怎么解决?
谷松:在临床治疗阶段,我们现在有什么样的重大进展吗?
赵继宗:目前的临床检查手段已经没有问题了,就是所谓的CT造影,我们医学叫CTA。我们国家现在从县医院以上的各级医院都有两个中心,一个叫胸痛中心,就是发现冠状动脉硬化的这样一个中心,还有一个脑卒中的绿道,我们国家为了能够早期发现心脑血管疾病所采取的临床检查手段已经相当普及了。我们的CT这个机器在县医院基本都有,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对这样的病人,高危病人,比如说年纪比较大的,有长期喝酒、吸烟的这些危险因素,还有肥胖的这些病人,我们通过这样的绿道给他检查一下,就扫过来了。如果是脑血管发现意外,我们把心冠脉也扫了,如果是心绞痛,我们同时把脑血管也扫了,就能同时发现头部的血管疾病和心脏的血管疾病,这时候我们讨论怎么治,先治头部的血管还是先治冠脉的血管,能使得病人一次就解决了两个器官的血管性疾病。
谷松:其实也是一项筛查工作了
赵继宗:对。是很好的一个筛查。我觉得目前我们国家完全有这个水平,提出脑心同治这个概念。我们国家科技部今年已经立项了,我们天坛医院也已经牵头做了答辩,按照科技部的要求,就要在全国组织12家医院来共同做这项工作,现在还算一个科研课题。作为脑心同治的硬件要求,就是复合手术室,也叫杂交手术室,这样的话就在手术间里头就可以同时完成脑血管和心脏血管介入和开胸开颅。目前应该说我们国家的各个省的医院和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完成这种脑心同治的治疗,从硬件上没有什么问题,从技术上我们还有待于不断地提高。同时总结出来一些规律和经验性的东西,推出我们国家的指南,再一步步地推广。
谷松:刚才您也提到了,我们在中国的很多县级医院都具备筛查的条件,比如说这个CT,比如说绿道,我们现在都具备这样的条件,这中间其实就一定借助我们现在说的科技领域的创新,就也就是互联网,通过互联网网络的传输,能够让上级的医院,尤其是您刚才提到的12家医院就可以进行会诊,您觉得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对于我们当代的医学领域,尤其是神经外科有什么样的影响?
赵继宗:这几年我们医院在全国都有远程会诊中心,通过互联网的这种形式,在全国各地,特别是像西北,包括东北这些地区跟我们都有一些联系。对于一些疑难疾病,就免得病人要这么远的路跑到北京来看,我们就可以通过远程的视频,当地的医院把这个病人的情况,甚至病人都在这个视频里显示出来,我们可以通过问诊、检查发现病人的情况,以及病人的一些影像学资料,最后能够通过讨论,给病人一个治疗的建议,应当解决了大部分的病人医疗中的一些疑难的问题,这还是很有效的。
谷松:您觉得对咱们神经外科专业领域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赵继宗:这再往下一步发展就是远程的指导手术。
谷松:也可以这么理解,会进入到整个神经外科发展的第4个阶段,因为前面是经典神经外科。
赵继宗:然后是显微,然后是微创,现在我们叫网络神经外科。第4个阶段就是21世纪以后,由于脑科学的研究,还有我们现在的功能磁共振,能够把脑子的功能区,还有传导素都能描述出来。我们过去手术,是我把病切了就行了,但是现在不是这样,我不仅病切除了,我的语言功能和肢体运动的功能我要保留下来,这个就需要我们现代的这些影像技术,包括磁共振PET,还有MRA等等这些结合到一起来设计这手术方案。将来还有一个大的发展,就是远程的治疗手术,就是所谓的机器人手术。目前对于癫痫的病人,对于帕金森的病人,我们可以做到。因为现在有一种所谓的机器人的手术,对帕金森的病人它要放一个深部脑刺激电极叫DBS。那么我们通过远程就可以指导当地的医生去完成这个动作。还有癫痫,能够确定癫痫灶,能够通过远程会诊确定癫痫灶在哪,做哪个地方的手术切除,这是应该说是医学发展的一个方向,神经外科大概在这个领域里会有突破。
谷松:我们知道神经外科不单纯只是做手术,还涉及到很多慢性病的管理,比如涉及到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您觉得我们神外在接下来的发展会为我们慢性病的管理,慢性病的诊治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赵继宗:这个就是所谓的全身的共患性疾病。刚才你提到的比如说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以及不良的生活习惯,吸烟、暴饮暴食等等,这些作为神经科疾病可以反映出来,比如说出现脑血管的意外。我们在对病人的治疗过程中,应当强调如何做一些宣教和知识普及工作。
谷松:我们知道您不光是临床方面的专家,同时也是一位教育工作者,也在带学生。您曾经也表示过,一个医务工作者,所谓的事业常青不是一直自己一个人当领头羊,而是能培养出众多的人才。我知道您已经培养了很多博士后、博士、硕士几十人、上百人。您要培养的人才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
赵继宗:我也是在不断的认识,我们对每个学生不是单纯只是教会他这个技术,是让他把神经外科作为终身事业,看到神经外科的发展方向,不断地为神经外科的发展努力,我想这是将来不断培养年轻医生的一个方向。再一个就是这两年,我更加意识到了要复合型人才。这是受什么启发?就是脑科学。我们中国的脑科学计划是“一体两翼”,“一体”,就是中心脑是如何来工作的;“两翼”,一个是健康脑,一个是智能脑。健康脑就是能克服重大的脑疾病,比如说阿尔茨海默、帕金森、抑郁、精神病;智能脑,就是人工智能。健康脑这部分,就是这些脑的重大疾病,不是单纯我们现在如何用药,我们是怎么开刀就能解决的,这些疾病的某些原因还不清楚。
谷松:因为大脑太复杂了
赵继宗:太复杂了,不清楚,那就需要做一些基础研究。如果说我们临床大夫跟基础研究没有接触,对它不了解,那么我们怎么能够更好的合作,所以我们国家脑研究是需要一个学科交叉的。作为临床医生来说,我现在对我们的学生也在提出不同的要求,或者更高的要求。除了临床工作以外,你还要更好地去了解脑机制的研究、脑意识的研究,还有要和我们的工程技术人员合作,如何开发人工智能和脑机接口。
谷松:其实很多的时候像您说的我们要的是一个专才,但同时他又要具备全才的基础。刚才您提到了脑机接口,我们在相关的领域也会有涉足吗?目前是一个什么样的阶段?
赵继宗:我们国家的脑机接口跟国际上应当可以说是比肩的。我们浙江大学和浙二院已经做了脑机接口,这个脑机接口是什么情况呢?比如说一个病人截瘫了,截瘫以后他不能动,这时候我们可以做一个外骨骼来被动地让他动,可就是怎么让他自己来指挥自己的机械手,就在脑子那地方,装上一个电极。当然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植入性的,就是开颅以后放在脑子的表面,还有一种是外带的,非植入性的,就是戴一个相当于帽子的装置,病人想举手,或者我想拿个酒杯,拿个茶杯,我就可以拿,用我的意识来指挥机械臂去完成动作,这就是脑机接口。当然这是最简单的最原始的。如果进一步的话,病人就可以甚至做更复杂的一些操作。这方面是机械,或者是做理工科的这些专家与医生、医务界的专家要合作,进一步的发展,就有可能根据我的意识来完成一些精细的动作。这方面我们国家已经做的跟国际上是水平相当的。
谷松:感谢您收看今天的《健康中国·大家谈》,也再次感谢赵院士来到我们的节目带来精彩的解读,同时也再次感谢智云健康对本栏目的独家支持。谢谢,再见。